到西藏去,覓一片高天厚土---文:許劍暉


珠海電視臺《天下珠海詩意濃》欄目攜手珠海市攝影家協會一行十一人,由著名西部攝影家王建軍帶隊前往西部采風,全程歷時22天。


 


當飛機徐徐滑落在西藏貢嘎機場時,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踏出舷梯的刹那,熾烈的陽光迷眩了我的雙眼,仰望著藍得幾近透明的天空,才相信自己終於真真實實地踏上了這塊曾經在夢中百轉千回的神秘高原聖地。
一身牛仔打扮的 王建軍 老師率領越野車隊如約在機場等候,寒喧過後,便將各自的行李和器材搬上車。
越野車緩緩駛出貢嘎機場,沿著雅魯藏布江駛向拉薩市區,走出了深山峽谷的雅魯藏布江似乎消停了脾氣,已沒有了傳說中奔騰咆哮的氣勢,在陽光下靜靜地流淌著。貧瘠如刀刻一般的山脈與江水蜿蜒並行,在藍天白雲下顯現出一種高原特有的蒼涼之美。

在八廓街漫步時光

回到下榻的賓館, 王 老師叮囑我們不要外出走動好好休息,避免出現嚴重的高原
反應。
下午5點多,預期的高原反應沒有出現。大夥無法拒絕窗外的藍天白雲,把王老
師的告誡拋在腦後,紛紛拿起相機走上街頭。

走在八廓街那條名聞瑕爾的轉經道上,才深切體會到拉薩為什麼被稱之為日光城,已是傍晚6點多烈日依舊當空,火辣的陽光肆無忌憚地穿透身上的衣物,將肌膚烤得灼熱。
八廓街是藏語帕廓的音譯,意思是圍繞大昭寺的街道。千百年來,川流不息的朝聖者踏著這條由手工打磨的石塊鋪成的街道,用自己的腳步圍繞大昭寺丈量著八廓街,丈量著接近神靈的往生之路,深深淺淺的足跡在歷經千年的滄桑輪回終於踏出了一條名聞中外的朝聖之路。
穿梭在八廓街的小巷裏,時光仿佛是停滯的。濃濃的酥油茶香在空氣中似乎已彌漫經年,喇嘛身著紅袍在白色的藏式小樓下經過,轉過街角便不見影蹤,讓人恍惚那掠過街角的衣袂只是一隻前世匆匆飛過的蝴蝶。藏族老阿媽神態安祥地坐在門前,手裏的轉經筒在陽光下一下一下地轉動著,發出吱呀的聲響,或許千年之前也是這般情景吧。從三五成群的藏狗身邊穿過,它們不驚不詫,在陽光下悠閒度步,毫不驚擾過往的行人。
走入主街,琳琅滿目的藏族工藝品擺滿了街頭巷尾,還有來自印度、尼泊爾和內地的。以順時針的方向隨著轉經的人流緩慢行進,看著來自不同國度的遊客用不同的語言指手劃腳地討價還價,非常有趣。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更多的是手持轉經筒的藏民,他們目光澄靜,跟隨著轉經的隊伍緩緩前進,仿佛游離於八廓街的喧囂繁華之外。虔誠的靈魂在一條極為世俗的街道上追逐著世代相傳的信仰,物質的誘惑和精神的追求奇異地糾結在一起,構成了一道別樣的風景。
  
走近大昭寺,我的視線便牢牢地落在了那些磕等身長頭的朝拜者身上。這些千里跋涉而來的藏民衣衫襤褸,滿臉風塵,目光中卻流露出無比的滿足。他們目不斜視,雙手合十高舉過頭,站起來再趴下,不知疲倦地重複著千年不變的動作,向著心目中至高無上的神靈祈求來世的光明。無從得知他們是從哪里出發來到聖城拉薩,卻可以想像這一路上的風霜雪雨。撫摸著那些被朝拜者摩擦出等身石槽的大石板,心下默想在綿長的歲月裏究竟匍匐過多少虔誠的靈魂,才會有今日的模樣。
隨著朝拜的藏民走進大昭寺,酥油和藏香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彌漫著整個大殿,殿內光線昏暗,牆上繪滿了大幅的壁畫。沿著狹窄的壁畫回廊慢慢走過,輕易可以嗅出歲月的氣息。壁畫由色彩濃烈的紅珊瑚、綠松石等天然礦物作為原料,但歷經時光的磨損已經灰黑敗落,只在隱約間透露著原有的豔麗。流暢而富於質感的線條,讓人產生想伸手觸摸的衝動。從壁畫上可以看到《文成公主進藏圖》和《大昭寺建寺圖》,傳說中的故事如畫卷般一一鋪陳,藏民族以這種獨特的方式延續流傳了千年前的古老往事。
走出大昭寺已是日落時分,廣場上的經幡在天空下獵獵飄蕩,夕陽透過寺廟的金頂折射在臉上,整個廣場氤氳在一片嫋嫋桑煙之中。看著不同膚色的人群在一片煙霧中來回穿行,忽然有種不知身在何處的恍惚,不知今昔何昔。

回到酒店, 王 老師的話應驗了,其中幾個隊員因高原反應頭痛欲裂,難受得連飯都吃不下。一時間,紅景天、高原寧全都派上了用場。

行走後藏

出了康馬檢查站,開始進入顛簸的砂石路,當越野車拐過一個山口,一抹驚豔的湛藍驀然浮現在荒原之上,名不經傳的多慶錯就這樣措手不及地闖進了我們的視野。許是季節的原因,多慶錯的湖水已有些乾涸,但卻絲毫不妨礙它驚人的美麗。狹長的湖泊安安靜靜地躺臥在喜馬拉雅連綿起伏的雪山之下,湖水幽藍深遂,在空曠寂靜的荒原上遺世獨立,憂傷沉靜得如同埋藏著一段無法訴說的千年往事。還沒來得及領略聖湖的美麗,這個出塵脫俗的高原湖泊就毫不猶豫地征服了我們的心。高原上只有寂寞的風聲掠過,我不敢大聲呼吸,仿佛稍有動靜就會打破這亙古沉寂的靜謐。
夜幕降臨了,厚重的雲層漸漸遮蓋住落日,此時的多慶錯也掩起了絕世容顏,唯有卓姆拉日雪山仍如守護神般屹立身旁亙古不變地閃耀著晶瑩的光芒。當我們正在酸不溜湫的慨歎為什麼美麗的東西怎麼總是稍縱即逝時,落日在這一瞬間不可思議地穿破了雲層,刹那間所有絢麗的色彩如潮水般湧遍了遼遠的天空和大地,靜謐的湖面和乾涸的灘塗猶如從沉睡中驚醒一般,在夕陽下熱烈地舞動著一束束瑰麗的光影。一直不見蹤影的水鳥也疲倦歸巢了,三五成群的掠過夕陽,在波光磷磷的湖面上翩躚起舞。
大自然在高原上給予了我們一份莫大的驚喜!
這一刻,尖叫聲和哢嚓的快門聲在曠野中此起彼伏…….

當晚回到借宿的兵站,因為大有收穫,每一個隊員都是一付笑顏逐開的模樣,完全忘記了不久之前高原反應的痛苦,不知天高地厚的戲言要和兵站的官兵在海拔4200的高原上來一場籃球友誼賽。


離開多慶錯,車隊沿著喜馬拉雅山脈一路西行,前往下一個拍攝點——崗巴古堡。進入後藏地區,小路兩旁儘是荒蕪乾枯的草甸,光禿禿的山巒一個連著一個延至天邊。極目望去,所有上坡的小路上都仿佛滾動著厚厚的雲彩,讓人疑惑那是一條可以把車開進雲端的天路。汽車在這片人跡罕至的荒原上艱難行進,偶爾會遇見 一兩 個挎著小書包的藏民,遠遠見到我們就停下招手,黑呼呼的臉上裂起純樸羞澀的笑容,看著他們孤伶伶地走在望不到盡頭的天地間,心下不禁惻然,總在猜想他們到底要去哪兒?是去朝拜還是去走親戚?到底要走多少天?路上他們吃什麼?就這麼一路想著,直到他們的背影模糊成兩個小黑點,消失在天邊。
望著眼前無處不在的天空和大地,忽然覺得生存於這樣一片天空下的人們是否有著無可奈何的對大自然的敬畏與不安?面對這樣一片蒼茫博大的土地,是否感覺無可奈何的渺小和寂寞?所以他們敬畏神靈,用身體丈量著大地,尋找通往天堂的道路;所以他們傳唱藏歌,用高亢激越的歌聲,將心中的寂寞喊上雲端。

高原雖然沉寂荒涼,但卻沒有怠慢遠方來的客人,在通往崗巴的中錫(錫金)邊界慷慨地向我們展現了後藏氣勢恢宏的天空。站在喜馬拉雅山北坡高高的山脊上,我們看到漫天的雲朵磅礴如兵陣一般整齊地排列在蔚藍的天邊,大風吹過,朵朵白雲在萬山群間來回湧動,風起雲湧的氣勢令我們這些整日穿梭于鋼筋叢林的城市人目瞪口呆,紛紛拿起相機,一會兒功夫就報廢了幾卷膠捲。

遠遠的就看到山坡上孤城屹立的崗巴古堡,坍塌的斷壁殘牆與山色渾然一體,透過600年的歲月塵煙流露著無處可話的蒼涼。
崗巴的風自古就是凜冽的。
上個世紀初,大英帝國遠征軍少校榮赫鵬率兵200人,以談判為名經錫金進入崗巴(當時稱幹壩)。當時西藏地方政府派兵700人趕赴崗巴古堡設防。崗巴軍民憑藉火銃、弓矢、大刀、長矛和石頭等簡陋武器在這座由土磚壘成的古代城堡上與手持洋槍、洋炮的英軍展開了浴血奮戰。
可以想見昔日戰馬嘶鳴、生靈塗炭的悲壯景象,還有鮮血染紅大地的無盡悲涼……
如今在古堡的山腳下,我們悄然站立著,崗巴凜冽的風充滿粗獷、雄性十足地劃過我們的臉龐,如同尖利的刀子割過一般刺痛。

拍攝點在一個海拔4300多米的小山坡上,我們背著沉重的拍攝器材,腳下有如綁了鉛袋一般沉重,張大嘴巴拼命地呼吸著高原上那稀薄得可憐的氧氣,終於在一步三喘,三步一歇的情況下爬上了坡頂。
高處總是有別樣的風景,當視線越過古堡,眼前出現了中錫邊境連綿的雪山和草甸,浮雲掠過落日在草甸上印出瑰麗而變幻的光影。
如血的夕陽為孤獨的崗巴古堡鍍上了一層厚重滄桑的色彩,在暮色中無限寂寥。

由於劇烈的運動,當晚強烈的高原反應向我們陣陣襲來,隊員們在不住的呻吟中熬過了痛苦的一夜。
挺進珠峰

絨布寺位於珠峰半山腰海拔5154的地方,是我們行程當中一個重要的拍攝點。
到達珠峰所在的定日縣時天色已經全黑了,我們推開了一家藏式小旅館的房門。老闆是一對年輕的夫婦,熱情地招呼我們坐下喝酥油茶。
北風咿呀、咿呀地吹打著旅館的小門,每隔一會就有過路的客人拍打著滿身塵土推門而進,有趕馬的藏民,徒步進珠峰的歐美人,還有取道中尼公路去尼泊爾的中東人。霎時間屋內熱鬧起來了,豪放的藏民大碗大碗地喝著青稞灑,歐美人則拿著地圖細細研究線路,自然還有我們喝著酥油茶興奮地談論著一路的見聞。我們居然在這塞外的苦寒之地與來自五湖四海的人們聚首一堂,奇妙的氛圍讓人仿佛置身大漠中的龍門客棧,江湖的感覺由然而生。
吃完晚飯,搬著行李順著狹窄的木梯爬上二樓,走進房間把身體重重地摔在床上,發現床褥和被子居然很乾淨,還松鬆軟軟的散發著陽光的氣味,神經一下子就鬆馳下來了……

從定日出發前往珠峰絨布寺的道路異常顛簸,全部是陡峭的盤山公路。越野車在喜馬拉雅山脈搖擺行進,有些路段根本無跡可偱,只好在亂石間強行穿越,身體被拋得半天無法貼近座位。從車窗往外望,土色的山體找不到任何植被,在陽光下毫無設防地祼露著,無窮無盡。


走上海拔5170的加烏拉山頂立刻就被它不凡的氣勢震懾住,廣闊的天空無邊無際籠罩著大地,萬山和群峰如千軍林立般氣勢磅礴地簇擁著加烏拉山,天和地都望不見盡頭。置身其間,感覺自己直如砂礫般渺小。
剛上山頂時,烏雲還只一小塊懸掛在天邊,不一會兒就以洶湧翻騰的速度,蔓延了喜馬拉雅山脈,霎時間廣袤的天空被分割成兩種截然不同的顏色。身後與珠峰遙遙相對的崗底斯山脈卻出奇的晴朗,陽光下層出不窮的雲影在重疊的山巒間快速滑動,滑出一條條五彩眩目的紋理,不可思議的兩種天色詭異而壯觀地糾纏在一起,讓人歎為觀止。
一陣雷鳴電閃,黃豆大小的冰雹夾在狂風暴雨中撲面襲來,打得我們匆忙收拾設備躲避。坐在車廂裏看著整個山頭籠罩在一片恐怖的陰影裏,呼嘯的風聲夾雜著冰雹不停地拍打著車窗,發出劈哩、劈哩的聲響,心跳不由自主的加速,在這片荒無人煙大地上,大自然的變幻莫測禁不住讓人心生惶恐。
高原的風雨來得快去得也快,沒過多久天空就放晴了。我們走下車抬頭仰望,天空在刹那間象換了一張面孔似的清澈透明,晶瑩的雪峰一一顯現,久違的彩虹像神明送來的微笑一般在藍天下寧靜綻放,讓人無法相信一刻鐘之前的風雲變幻。

離開加烏拉山口,盤山公路上就只剩下我們的車隊在穿行。越往高處走,景色越發荒涼,整個山谷鴉雀無聲,只有車輪碾過地面擊起礫石發出撞擊的聲響,過後又恢復一片死寂,荒涼得感覺不到絲毫生命的跡象,讓人恍惚回到了太古洪荒的年月。
就這麼一路被搖晃得昏昏欲睡的時候,對講機傳來了 王 老師興奮的聲音:翻過前面山頭就是絨布寺了……

還沒見到絨布寺,老遠就聽到馬幫叮呤、叮呤的銅鈴聲,一串串,細碎地灑在山谷的夜色裏,世界第一高峰竟然以如此浪漫而古意悠然的方式迎接我們的到來。

  
從來沒有想過可以如此近距離地真切地仰望珠峰。
黎明的絨布寺,刺骨的寒風從雪山之巔呼嘯而來,我們以藏民族的方式匍匐在它的腳下虔誠地祈禱著。珠峰像一次次迷夢中重疊的幻影,終於在纏繞山巔的晨霧中漸漸清晰,露出了億萬年不老的容顏。
揭去面紗的珠峰如世外高人般無比寂寞地悄然立于藍天之下。
看到它時,心頭居然掠過一絲淒涼的感覺。歷經了億萬年的歲月依舊毫無對手,是否太過孤寂呢,而這種孤寂還將不知年月地延續下去。
但她仍然是美麗的,金黃柔和的晨光毫不吝嗇地灑在山巔,傳說中神秘飄渺的旗雲,有如神靈的旨意,在天空中舞出一片片白色經幡般的神聖。

離開珠峰的時候,我再一次回頭深深的看了一眼她雄偉而秀麗的身姿,耳邊又響起藏族男孩丹孜的話:你們太幸運了,上個月有一個外國人在這住了10天都看不見珠峰,最後哭著走了
我知道。
那是因為她聽到了我們心裏的呼喚。

當汽車在青藏公路上一路飛馳,漸漸遠離身後那片蒼茫的西藏大地,悵然失落的感覺深深的湧上了心頭。曾經有人說過:西藏是一個你去之前嚮往,走的時候捨不得,一旦離開就立刻會想念的地方。
  那些在藍天下獵獵飄蕩的五色經幡,在此生的記憶裏終將成為我鄉愁一般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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